鲍勇剑：美国的“维稳”神器

发布时间：2014-01-27 作者：

    假如立即取消全部体育赛事，美国一定大乱。人是习惯的动物。他们的个人心理形态、社会生活形态和经济生产形态都紧密地交合在一起，进化成为有惯性的“格式塔”（Gestalt）。无论出于何种哲学和道德高度，“拆除”现有的“格式塔”，却没有及时的替代，那将产生可以预料的动荡。



    在南加州大学里，凯登教授以愤世嫉俗著称。可是凭借他的声望，凯登的观点定格了我初期对美国的看法：整天滚动播放的体育赛事转播反映出美国社会琐碎化，美国生活渺小化。

    有了这个视角，我就不难发现体育赛事几乎覆盖了美国民众的日常生活。从4月到9月，MLB（美国棒球联盟）的30支队伍要打26周、2430场比赛。从10月第一周到来年的4月中旬，NHL（美国冰球联盟）30支球队分东西二大区，先打循环赛，每队82场，然后进入东西区对决的淘汰赛，直至斯坦利杯（StanleyCup）的最后决赛。从9月第一周的劳动节开始，到来年1月的超级碗大决赛（SuperBowl），NFL（美国橄榄球联盟）分二区三组开始17周、256场常规赛，然后是12支球队的季后赛，直至超级碗。当然，还有中国球迷都已非常熟悉的、跨度长达8个月的NBA。

    每周七天，除了周二较少赛事，天天都有球赛。每年365天，即便是圣诞和新年，也有大赛。常规赛事和季后赛的现场观众加起来约1亿人次，这还不算电视机和电脑前的观众。美国民众看球的热情要超过其他一切活动，以至于2012年，民主党总统提名大会不得不和橄榄球联盟商量，调整开赛日，错开会期。政客们很有自知之明，千万别与体育明星争夺观众。

    这只是计算了棒球、冰球、橄榄球、篮球四大类，还没有包括从1月到10月，从周四到周日的高尔夫球赛事。假如没有体育比赛，美国人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大赛一来，街上万籁俱寂。球赛似乎就是美国的“维稳”神器！

    在美国求学的日子越久，我对凯登教授“琐碎化”、“渺小化”的概括越来越有疑问。首先，我发现这些“琐碎”和“渺小”的活动具有重要的经济地位。来自“普朗克研究”（PlunkettResearch）的数据显示，美国体育类的经济活动总产值约4700亿美元（2013年），体育活动中的广告约315亿美元（2013年）。它虽然不能与兆亿的能源行业相比，但100个就业人口中就有1位在体育产业谋生。

    可体育不仅仅包括经济，还有社会治理的意义。后工业时代，社会生产力大幅提高，人们开始有大量的闲暇时间。在《第二机器时代》（TheSecondMachineAge）中，MIT的布林约尔松（ErikBrynjolfsson）估计，1950年代要每周工作超过40个小时才有一家温饱，现在不到20小时就能达到。在第一个机器时代之前（蒸汽机），农业社会的人采用“冬眠”的方式降低身体消耗，节省过冬的粮食。一直到19世纪初，法国南部的农民还有冬天多睡少吃的习惯。但大机器、自动化、电脑、交通通讯技术普遍提高了生产率。同时，它也对社会治理提出新挑战：如何让民众消费“闲暇时光”，感受满意的生活？体育运动成为自然的选择。美国1960年代的街头运动风起云涌，后来趋于缓和。这段时间也是四大球赛的兴盛期。体育运动是否替代或缓解了街头运动？足够的证据显示，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社会治理问题。

    体育不仅影响人们的身体，还塑造参与者的心理。《自由游戏》（FreePlay）的作者夏皮罗（JordanShapiro）关心电脑游戏对玩家的意识和行为的影响。哈佛教育家加德纳（HowardGardner）也发现玩游戏本身对人后天意识行为的发展都有影响。在美国生活10多年，我也发现“残酷竞争，规则至上”可以概括体育运动对美国人社会心理的影响。例如，每年橄榄球的赛季，南加大和洛杉矶加大的学生就典型体现了“赛前敌人，赛后球友”的社会心理状态。体育，作为一种游戏化的“战争”，一方面让人宣泄动物本能，另一方面强化“规则文明”。而各方对规则文明的信任又受到多层次制度的保障。

    以本月美国体坛最大新闻为例。美国最优秀的全垒打棒球手罗德里格斯（AlexRodriguez）因为使用兴奋剂被禁赛一年。顶着巨大的压力，联盟特别委员会坚持用此事祭旗，希望杀一儆百。类似的体坛丑闻每过一段时间就出现。为了赢，运动员不惜吃禁药，自我摧残。它反映出体育竞争的残酷和自私的一面。在关注喧嚣丑闻的背后，人们往往忽视了体育协会组织的自律能力。为了联盟的长远利益，委员会竭尽全力维持“公平和公正”的规则。因为利益，也因为可以行使自主自律权，体育联盟（协会）成为规则最积极的守护者。派生的好事是，微观行业层次的危机和震荡可以就地解决，很少被放大到宏观政治层面。

    假如立即取消全部体育赛事，美国一定大乱。人是习惯的动物。他们的个人心理形态、社会生活形态和经济生产形态都紧密地交合在一起，进化成为有惯性的“格式塔”（Gestalt）。无论出于何种哲学和道德高度，“拆除”现有的“格式塔”，却没有及时的替代，那将产生可以预料的动荡。

    对超越温饱的中国，美国体育赛事的社会治理效果有反思价值。受认知工具和信息源的限制，往往看到的早已发生。所以，在每个新实验之前，社会治理者都需要谨慎思考它表面的荡漾效果和深层的负反馈效应。



原文来源：新闻晨报

(立法网  小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