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权利由制度来保障 道德也由好的制度来催生

发布时间：2014-01-21 作者：

    与其天天搞“道德修炼”，不如赋予舆论和民众真正的监督权、表达权。当一个社会允许大家都出声的时候，它就像一个初生婴儿，一定会有一个混乱期。但十年、二十年混乱的转型过去之后，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理性……



从“大妈议员”想到的

    有一次我在新西兰，旁听了一回议会辩论（欧美国家的议会辩论都是对公众开放的）。新西兰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国家，法律上为原著民在议会保留了一些固定席位，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这些执掌议会发言权利的原著民素质都不高，站起来讲话的语气和姿态，就像普通市井大妈。在我的印象中，议员可都是那些彬彬有礼的精英啊。这样的印象让我对“民主素质论”产生了怀疑，看来不是说非得等全民族的素质都高了才能搞民主，从政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律政精英范儿。

    议员都不一定是精英，“公知”就更不需要是“圣人”了。

    当然没有人喜欢天天批评别人的人，一个人口齿伶俐能把别人骂得无法反驳，肯定是挺招人烦的。我认识的“公知”们跟我们自己一样都有一身的毛病和弱点，但不意味着他们因为自己有弱点和私德缺陷就不能发声。社会需要公共知识分子，因为我们需要批评，他们是公共生活的重要一环。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任何人是圣人。他的言论、他的思想到底对不对，好不好，思想市场、舆论市场也最终会由民众做出选择。

    那商人和企业呢？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从义务上看，只有法律的责任。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商人一定要道德高尚；但若不受监督，则人人皆会作恶，这是人性自私和贪婪的一面，概莫能外。不管个人还是企业。公营机构、行政性垄断性企业，中外都会有腐败，加拿大的一个水电公司最近就被爆出员工高工资、高福利，一个司机15万加币的年薪。结果民众不干了，天天报纸上嘲讽指责。那些数量管制或特许经营的大公司，比如通讯、石油行业，它们的服务涉及到公众利益，公众对它们的透明度要求会更高一些。很有意思，在加拿大所有的加油站都会有一块牌子，清晰地标明一加仑油的价格里面，能源企业付出的成本是多少，利润是多少。

    所以，与其天天搞“道德修炼”，不如赋予舆论和民众真正的监督权、表达权。当一个社会允许大家都出声的时候，它就像一个初生婴儿，一定会有一个混乱期。但十年、二十年混乱的转型过去之后，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理性。

被“劝捐”的经历

    我的孩子读的是私立学校，学费挺贵的。最近听说学校要扩建，筹资3000万加币（相当于两亿人民币），找家长们募捐。我的第一反应是反感，我交了学费，你负责把孩子教好，我没有义务再额外给你钱。而且3000万加币，一家家筹集，猴年马月才能筹到呢？可是没过几天，就听说学校就筹到了1800万，其中一个家长就捐了300万，让我既诧异又困惑。

    我跑去问校长，直截了当：你为什么要找我们捐款？结果他的解释让我之前的想法被彻底颠覆。他说，这家学校虽然是私立学校，却是个“非营利机构”。最初是几个家长想给孩子比公立学校更好的教育，自己请老师教。随着越来越多的家长加入，一个学校被建立起来。他们选举校董会，聘请职业经理人来管理。建立学校的钱来源有三部分：家长捐款、银行贷款和所谓的教育“债”——入学时交离校时还给你。财务完全公开和透明。钱用来买地、请老师，学费被用作运营费，盈余则用来还银行贷款。校长告诉我，其实北美绝大多数私立学校都是这种非营利学校。

    原来，这座所谓的“私立学校”实际上是我们自己的学校啊，这极大激发了我的参与热情和责任感。更重要的是，它做了很好的财务安排，首先是承诺捐款，但不用一次给清，很轻松；也没法律责任，如果你真的经济困难决定不捐了，没人会追究；资金的使用计划非常透明，建校舍2300万，400万用来还银行贷款利息，如果能筹到多余的钱，就再买一块地建足球场。银行过桥贷款的通过只需要看到家长的承诺书。

    在这样一套合理的制度安排下，学校很快就筹足钱开工扩建了。完工后，捐款人的名字会被刻在墙上，但不写金额；教室、礼堂、餐厅也有可能以你的名字命名。

    最后，我也决定分三年向学校捐赠，不是因为担心不捐款孩子会被歧视，而是真的感觉这个学校跟我有关系，它好是我的心愿。我跟它不是一种买卖关系，而是道德感被激发出来了。

    你会发现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发生了倒置。不是一群有道德的人去实现了一个好的社会，而是一个好的社会和制度安排让人变得更有道德。效率高而且兼顾了公平；因为透明，出现问题也会很快被纠正。权利由制度来保障，道德也由好的制度来催生。

“抗税”的故事

    最后我想讲一个关于抗税的故事。

    温哥华所在的BC省，以前的消费税包括两部分：5%的省税和7%的联邦税。也就说，你买一件衣服100块钱，你需要再额外交12块钱的价外税（这里提一句，几乎所有的发达国家都实行价外税，欠发达国家往往实行价内税，后者意味着你买了东西但不知道自己交了多少税）。但不是所有商品都要同时交两个税，餐饮就只交省税5%，生活必需品（如牛奶，面包）甚至没有税。但前两年省议会通过了一个法案，把两个税合并成一个税，一律12%。这给一些行业和民众生活带来很大影响。结果，前省长带头儿抗议，上街游行，反对合并。征求了足够多的签名后提交给议会，要求改回原来的税制。多番折腾后居然成了，经过公投，政府决定明年四月份重新执行原来的省税和联邦税分开征收。

    实际上，当时决定合并征税的时候，我也很不满，但只是抱怨了两句，从没想过这个事情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改变，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事居然真的就成了，历史上最受欢迎的帅哥省长也因为这事下台了。这太让我震撼了，没有一直完美的制度，自己才是自己权利最有力的捍卫者。有了权利你还要珍惜，要学会如何充分地使用，虽然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当你意识到自己有能力改变一些事情的时候，自然不会整天抱怨，这就是权利的重要性。公平的保证每个人可以行使自己的权利才会形成一个社会的良性循环。

    这三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货真价实的公民教育。



原文标题：公民教育与商人责任

资料来源：经济观察报

(立法网  赵娟)